穿越協議之夏:人文視角的加密技術想像

作者:方庭,來源:歪脖三觀

Summer of Protocols (協議之夏)是由以太坊基金會贊助的首個純人文社科類研究項目,由以太坊核心貢獻者起草基礎文獻,Vitalik等人提供意見,並將由項目研究者共同形成最終成果。全職和兼職研究者將接受不同時段的無條件資助完成研究課題,入選的研究員有學界教授、科研資助基金發起人、海洋科技領域的連續成功創業者等。研究項目以“協議”為核心,課題由研究者自由選擇,無需與Crypto 相關,最終結果將全部開源。

01 Diegesis:技術的廣角凝視

**區塊鏈用戶與“大自然主義者”有一個意外的相似處:它們都處於一種低提示/無提示性的寧靜之中。 **新技術的湧現往往伴隨著許多意在提示其功能的設計,這使得工業革命後的生活多多少少顯得有些過於嘈雜:即便被靜物環繞,我們也同時處於技術方方面面的喧嘩裡。人造物時刻“提示”著他們彼此的功能:鏡子反光,電源閃爍,冰箱永遠低溫,在靜默中自我宣示千萬種功用。 **當“無提示”的技術架構出現時,人們往往要花長得多的時間去為它尋找到一個位置:**而結果通常不是位置被找到,而是圖紙被修改。

科技史是一部漫長的《一千零一夜》,基於密碼學的區塊鏈的出現是這樣一個故事章節:它空空如也,沒有一個字,是一張沒有大小、沒有厚度的紙("This page intentionally left blank"),其上有一把所有人拿起時可以畫線的尺子。 “故事”的內部沒有被語詞填塞,是空的,但又不能說是什麼都沒有,而恰好是空的補集,即一個具有自有規則的空間本身。 **綜合來說,它是一個完全被動的技術。 **

我們並不經常在某項技術出現伊始聽到“世界”這個概念,更不是所有新技術都能讓人聯想到“敘事學”(narratology),但是區塊鏈這個故事的簡潔程度讓人想到敘事學中的世界(diegesis)概念。這也是Ludens 在《基於區塊鏈的“自治”世界》中提出的“自主世界”,這個概念現今更多與“全鏈遊戲”(fully on-chain games, FOCGs)聯繫在一起。它強調的恰好是這個技術故事中“空”的部分,即可以通過系列數字物理規則自運轉的、自主性的那部分,空間自有的形狀大於內部的承載物。也因此,“自主世界”對於區塊鏈能達成什麼,視角上更多的是“關係的”而非“實體的”。進一步說,這正是為什麼Ludens 在最後會提出“客體間性”/客體間現實(interobjective realities,即多人共享的客觀共識現實),即便這個概念並不成熟,也並不具備任何know-how 的教程意義。

這正是為什麼會有“協議之夏”(Summer of Protocols):作為研究員之一,當我知道以太坊基金會願意花比資助某個具體項目還要多的錢資助我們進行“完全沒有代碼”的人文社科研究,我想到的是:**我們終於在路線圖上停了下來,**以一種同等抽象的態度開始凝視這個抽象的技術了。

以上一段帶有玩笑的成分(顯然),但不可否認,“後退幾步”是一種必要的冗餘——以太坊從“世界計算機”走向“數字未來”,某些從業者從礦場走向zuzalu,以及行業層級的,從“Defi之夏”到“協議之夏”,我們的鏈上世界花了三到十年的時間。重新設想我們獲得的新空間(數字空間)的規則,並且是以“協議”的方式,是一次非常大膽的實驗:“協議”這個詞可能(並且很有可能)是個稻草人謬誤,它的語詞深度可能無法承載起所有研究課題想要從中發掘的價值。而它的核心研究員們,可能對這個詞有截然相反的理解。沒有任何既成的考核標準,也沒有一定要寫的文章和一定要通過的同行評議。有的只是無休止的“對話發生的空間”。

這正是這個大遊戲的好玩之處。

(而失敗的必然或偶然並不重要,畢竟任何哲學定論,從內部的智識歷史上審視都是一連串的失敗。)

系列文章將從已發布的Pilot Study(先行研究)作為起點,依次介紹現有的十一個研究項目及其子課題(包括我將參加的項目),並在必要時加上一些脫軌的/跳軌的觀點,和整個研究實驗中發生的意外好玩事件。

02 Pilot Study:“協議”的超凡充分性

這篇論文是研究項目的起點與基石。原文標題為“The Unreasonable Sufficiency of Protocols”(關於為什麼是這個標題,可以參照下列原文中後半部分的解釋),正文由Venkatesh Rao, Tim Beiko, Danny Ryan, Josh Stark, Trent Van Epps, Bastian Aue 撰寫,同時在Hasu, Micah Zoltu, Matt Garnett, Vitalik Buterin, Ben Edgington, Alex Stokes, and Josh Davis 的建議下完善。

作為研究項目的基礎性文獻,它介紹了“協議之夏”項目的緣起,以及對“協議”的定義和特性作了一些最初的嘗試,是一篇二十餘頁的論文,並將根據大家過程中的研究成果不斷進行增刪調整,因此是一篇**動態文獻。 **

全文首節翻譯如下:(ChatGPT4 作主要貢獻,方庭再審)

Introduction:“協議”的概念選擇與工作定義

複雜的協調問題似乎注定難以解決——我們用悲觀的語言談論經濟學是一門“陰鬱”的科學,社會現象受到“公地悲劇”的主導,組織被無可救藥地俘獲,複雜問題變得棘手。甚至我們對協調和合作問題最簡單的心智模型的研究,如博弈論中的囚徒困境,都縈繞著明顯較差的結果,以及最壞的行為驅動著系統偏離預期。

然而,在實踐中,我們經常能夠相當好地解決協調問題。 **可行的解決方案不斷湧現,穿越理論和文化評論中常常伴隨的那些陰霾和末日景象。 **鑑於此,這些出人意料的好的結果幾乎是可疑的幸運,或是偶然。僅舉三個例子:

  • 交通包括數百萬個物體,每個物體重達幾噸,在相互靠近的地方以高速行駛。然而,交通得以相當安全地流動,這要歸功於一套相對簡單的規則,從達成共識的開車行駛道路的一側開始。
  • 我們周圍環境中有著各種各樣的危險病原體,然而,約瑟夫·李斯特(Joseph Lister)推廣的簡單洗手方法,即使用消毒劑徹底洗手,已被證明非常有效,可以說是比許多更先進的醫療技術更重要的管理傳染病的因素。
  • 每天有數十億涉及敏感信息的交易在公共互聯網上進行,然而,絕大多數交易得以順利完成,這要歸功於可靠的分組交換網絡和安全的公鑰加密技術。

協議的工作定義

這些簡單例子中的每一個都包含一個或多個協議。 **協議是一組相對簡單且固定的行為,且當足夠多的參與者(人類和/或人工智能)在某種情況下採用這些行為時,可靠地為所有人帶來足夠好的結果。 **

协议所产生的这些好的结果,通常是在面对那些有些影响的违约、搭便车(free-riding)和其他不良行为模式的情况下实现的。尽管协议可能会失败,也确实会失败——京都气候协议就是一个近期显著的例子——但真正有意义的是,它们更多时候并没有滑向预期的失败。

运作良好的协议,不仅解决了名义上的问题,还催化了被这些协议规范的活动周边的创造性的繁荣。例如,可靠且值得信赖的“土地所有权协议”,通常能通过“允许私有土地用作资本主义投资的抵押品”来解锁显著的经济繁荣。在公共领域,良好的环境管理协议可以使濒危物种从灭绝的边缘恢复过来,并修复脆弱的生态系统。

然而,恰恰因為它們在起作用時會變成無形的背景,優秀的協議往往只在失敗時才顯現出來,從而加強了對它們所解決問題領域的悲觀看法。例如,在Covid19大流行之前,很少有人知道全球公共衛生協議的存在,而這些協議在之前的幾年裡成功地遏制了其他傳染病的傳播。

協議的“意外之喜”

在許多情況下,一個“協議”就足以將看似不可能的問題,變成一個易於處理的問題。並且,其中任何殘餘的分歧或不確定性,都能很好地控制在普通人類解決問題的能力範圍之內。令人驚訝的是,協議經常將集體解決問題的行為從“公地悲劇”帶到那些給我們意外之喜的地方(regimes of serendipity)。隨著它們的演變,良好的協議往往達到了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所闡述的標準:它們“讓即使是錯的人做正確的事也能產生正面的效果。”協議不是依賴於非凡的美德或智慧水平,而是使普通的、容易犯錯的個體也能夠找到可行的解決方案,同時還能控制那些惡行或愚蠢行為所帶來的影響。

在某些情況下,建立良好協議需要的只是識別和傳播那些可以容易複製的良好解決方案。例如,在經典的重複囚徒困境游戲(IPD, Iterated prisoner's dilemma)中,眾所周知的“針鋒相對”及其衍生策略解決了原版遊戲中模擬的困境,並將相互合作確立為一種進化穩定策略。雖然這種策略通常在自然環境中自然出現、並通過自然選擇確立;但也可以作為一種正式的協議,通過設計確立。這類良好解決方案的規範化、正式化,無論是否經過技術賦能,通常是既對參與者俱有吸引力,又能足夠適應進化環境的“好”協議的核心。

何為良好協議

好的協議不僅將問題的解決方案視為“正在進行時”的工作(以長期視角解決bug 和不完善的地方),而且會將定位問題本身視為進行時態的工作。好協議的創造、生長和壯大往往會同時催化成熟的責任管理、保證可持續的生成性。另一方面,壞的協議如果早期能活下來,往往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被忽視,導致長時間陷於貧瘠和停滯,最終被俘獲,陷於腐化。深層次的問題被那些表面上的東西修修補補,導致整體越來越脆弱。

然而,正如我們在本文後面部分所論述的,壞協議通常受到足夠強烈的進化壓力,因此往往會被更好的協議所取代。雖然抵制技術樂觀主義過度論述的誘惑很重要——具備高度適應性的壞協議確實存在,並且可以長時間持續並造成持久性損害——但有理由認為,協議是自然的進步引擎,歷史邏輯通常更傾向於好協議(無論從價值觀還是進化意義上)而非壞協議。

簡而言之,好協議是A·N·懷特海(AN Whitehead)的著名論斷的體現:**“文明的進步在於擴大我們可以在不思考的情況下執行的重要操作的數量。”(“civilization advances by extending the number of important operations which we can perform without thinking of them.”)**好協議不僅帶來文明的進步,而且以可持續的方式實現這一目標。 “穩定而無停滯”(Rust編程語言的指導原則)是好協議所追求的狀態,令人驚訝的是,它們經常能夠實現並維持足夠長的時間,以產生並鞏固重大的文明進步。

**什麼是“超凡充分性”? **

本文(Pilot Study)的標題受到尤金·維格納1960年經典文章《數學在自然科學中不可思議的有效性》(The Unreasonable Effectiveness of Mathematics in the Natural Sciences)的啟發。這篇文章不僅確立了一個引人共鳴的標題的模板,激發了許多“Snowclone”,還確立了一種發現意外之喜的模式:與原始的天真預期相比,最終呈現出的超凡的、不可思議的表現。

虽然各种协议在有效性上有所不同,但它们的显著特点是它们具有不寻常的超凡的“充分性”。相对于它们的规模和复杂性,它们解决了我们预期之外的更多问题,比我们预期的更加完整。简而言之,好的协议会催化达到各种相互竞争标准的足够好的结果,而且是在介入相当受限的情况下进行的。

因此,儘管圍繞已建立的協議的文化中總是充滿了儀式化的抱怨,但它們激發了足夠的自願承諾和參與,以克服背離和退出的向心力,並建立一個延續性和歷史的中心。好的協議傾向於在值得解決的問題空間中形成持久的謝林點(Schelling point),圍繞著足夠好的解決方案——至少在一段時間內。令人驚訝的是,它們經常能夠引導出比中心化協調系統更複雜的自願承諾和參與模式。

“協議“作為未來的一級概念

这篇论文(Pilot Study)目的是着重介绍协议的这一显著特点,提供一个关于协议本质的概念化和解释,并提出一个初步的探索议程。我们的目标是帮助加速、扩大和构建关于协议的对话,并为此,我们邀请读者对这里提出的初步观点进行严格的批评和挑战。

通過這篇文章以及它所屬的更廣泛的“協議之夏”(Summer of Protocols)計劃,我們希望幫助催化關於協議的各個方面的更廣泛、更深入、更豐富、更樂觀的對話,從高度技術的、數學的,到社會、政治和文化的。我們相信,“協議”應該成為任何關於協調共創現象的討論中的一級概念,從“握手”到有關文明未來的每個層面。我們相信,尤其是計算機層面的協議,在現代人類生活的所有方面將發揮日益重要的作用。我們對協議化未來的認知、能力和想像力將決定這些未來是好還是壞。

它源於以太坊社區一個角落關於協議本質和未來的為期三個月的討論,旨在傳達我們希望擴大的一種持續、不斷發展的對話氛圍。作為以太坊生態系統的參與者和利益相關者,我們自然對計算技術(尤其是密碼計算技術)基礎上的協議以及它們所引發的加密經濟生態系統特別感興趣。雖然我們的論述必然受到以太坊項目的歷史、當前優先事項和長期願景的影響,但我們試圖廣泛地探討協議的世界,希望對所有協議學習者普遍有益。在這裡,跟隨接下來的討論無需特定的技術知識,只需要對技術和文化有廣泛的好奇心。

先行研究的其餘部分組織如下:

在第二節中,我們提供了一個關於協議的工作定義,簡要地將其與相鄰的概念(如標準、API和社會慣例)區分開來,並初步確定了一組關於協議的有趣問題;

在第三節中,我們深入探討了協議的十個方面,特別是關注我們確定為關鍵格式塔特徵的“超凡充分性”的各個方面;

在第四節中,我們簡要地調查了最先進的協議中的一些前沿問題;

最後,在第五節中,我們提供了一個我們認為值得努力實現的協議化未來(Protocolized Future)的縮略圖。

Pilot Study 全文翻譯請見:

03 Protocolized:在協議下好好生活

上述先行研究對我們的啟發可能主要來源於這句引言——“文明的進步在於擴大我們可以在不思考的情況下執行的重要操作的數量。”這句話解釋了為何研究者們選取了“協議”這個詞作為中心分析對象:協議是一種社科意義上的自動化裝置,也是在加速發展的歷史中,機械層面的自動化逐漸深化至更加內部的人際協作自動化的一個核心裝置,其實質寓含著對現行社會結構中不均衡的決策權重分佈的抗拒。

良好的協議是一個良好的權重網絡,在此網絡中每個節點的交互都遵循最小阻力路徑。撰寫論文的作者們為了避免讀者將這個願景過度複雜化,並進而影響對協作的樂觀狀態,在開篇即給出了一個許諾,這個許諾也貫穿全文:“協議”具有比我們想像得更充分的協調能力,即具備“超凡”的充分性。

**人們必然不能一齊走進那個應許的未來,就像列隊走入黃金世界。 **數字化世界並不比現實更加平坦,進程取決於我們如何協作(protocolized)。基於原文的假設,我們需要堅定的不是對協議本身的信仰,而是對彼此的信仰:我們能夠在某個協議下好好生活下去,就如同我們在藍天下好好生存下去。歡迎來到視距更短的數字世界,在這張巨大稿紙上共同測繪。往日在海岸的新大陸,今日已在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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