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gle25 週年|3.0-從AI 弄潮兒到追趕者

作者:湯一濤、Moonshot

除了社群媒體領域,Google 在21 世紀前兩個十年,憑藉搜尋技術一直獨步於矽谷。搜尋所帶來的豐厚廣告收入,讓兩位嘗試人可以安心在Google X 實驗室的創新項目上馬放南山,大玩特玩。

直到去年由OpenAI 的ChatGPT 引發的另一場AI 浪潮席捲全球,並被認為將吞噬搜尋技術的時候,Google 才真的急了。

諷刺的是,2014 年前後的AI 第一波浪潮,正是Google 掀起的,而那恰恰成了OpenAI 崛起的催化劑。

「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這句俗語,就像是Google 在AI 時代的縮影

有別於先前那些擺到台前的服務和產品們,Google 在人工智慧上的研究,似乎多的是技術,少了些應用。在我們回顧近十年Google 在AI 上的投入和成果,梳理了這家公司同AI 的關係後,似乎能覺察到為什麼當下Google 在AI 時代,身處了一個不上不下的尷尬局面。

01 谷歌大腦

正如多年前的佩奇和布林相遇在史丹佛大學的一個研究計畫裡,因PageRank 過於突出,兩人獨立出來成立Google。

2011 年,傑夫·迪恩、格雷·科拉多、吳恩達三人參與了史丹佛大學和Google 的聯合研究計畫Google X,其中一個子計畫叫做Google Brain,他們的目標是研究深度學習和神經網絡,以改善谷歌產品和服務的性能。他們堅信,人工的「神經網路」,能像嬰兒一樣主動建立對世界的認知。

很快,Google Brain 展現了驚人的利益和成功,Google X 前負責人埃里克·泰勒曾透露,Google Brain 當時賺到的錢超過了整個Google X 部門的成本

於是2011 年,Google Brain 獨立成為Google 的人工智慧專案。

第二年,Google Brain 就展現出了它在電腦視覺領域的應用潛力,傑夫·迪恩和吳恩達向由16000 台電腦集群組成的人工神經網絡,展示了十萬個YouTube 視頻,一周後,* 在從未被「告知」什麼是貓的前提下,這個系統群集準確地識別到了「貓」這個概念*。

2012 年Google Brain 團隊合影,舉著的是神經網路辨識出的「貓」|圖源:Google

隨後《紐約時報》的採訪,Google Brain 的論文,美國國家公共廣播的報道……紛至沓來的曝光,不僅Google Brain 名聲大噪,在大眾視野裡,這可能是人們第一次直觀地感受人工智能的應用。

如今我們都知道,AI 的養分是「數據」。 Google Brain 的成功,靠著也是Google 多年來的在文字、圖像、視頻上的數據儲備,龐大的算力基礎設施,以及足夠的經濟投入,在AI 領域,Google 率先實現了“Connect the dots」。

同期,亞馬遜、Facebook、微軟甚至大洋彼岸的百度、阿里巴巴,都開始關注並投入AI 的研究與發展。即使各大科技公司主營業務交集不多,但面對來勢洶洶且潛力無限的AI,人才和團隊的軍備競賽難以避免。

02 DeepMind

2013 年,在Google Brain 成立兩年後,Facebook 同位於英國倫敦的、一家名不見經傳的AI 新創團隊DeepMind 拋出橄欖枝。彼時的DeepMind 瀕臨破產,但仍堅持獨立運營和和對AI 倫理的堅持,面對DeepMind 團隊給出的“不能做”的條條框框,Facebook 打了退堂鼓。

一年後,Google 簽署了DeepMind 拿出的《道德與安全審查協議》,以6 億美元的價格,收購DeepMind

而這樁轟動AI 產業的收購案起初的「牽線人」,介紹Google 聯合創始人拉里·佩奇和DeepMind 聯合創始人哈薩比斯相識的共友,亦是DeepMind 早期投資人,是伊隆·馬斯克。他也是最反對這樁收購案的人。

馬斯克在DeepMind 成立之初就注資500 萬美元,目的並不是為了經濟回報,而是「監控」,因為DeepMind 創辦人哈薩比斯曾在會面時對他說「機器的智慧未來可能超越人類,甚至可能想毀滅人類。」

在《馬斯克傳》中,馬斯克直言曾多次和舊友拉里·佩奇討論AI 威脅論,他認為Google 是最有可能讓AI 失控的公司,出於好心但可能「意外創造出邪惡之物」進而毀滅人類。但佩奇則認為,AI 只是一種技術,就算人工智慧機器人超越了人類,那也只是進化而已。 這種觀點上的分歧,讓二人在屢次討論後,關係都瀕臨破碎

二人因對AI 觀點的分歧,近乎絕交。左:拉里·佩奇;右:伊隆·馬斯克|圖源:Fortune

馬斯克甚至曾籌錢試圖阻擊Google 收購DeepMind,但在失敗後,他於2015 年聯合創立了非營利組織Open AI,試圖在AI 領域制衡Google

但事情的走向可能不如馬斯克當年所擔憂的那樣,Google 在收購DeepMind 後會成為AI 領域的寡頭。

2016 年,在被Google 收購後,DeepMind 拿出AlphaGo,以4:1 擊敗當時世界排名第一的圍棋棋手李世乭。這是繼2012 年「認貓」後,人工智慧在大眾面前第二次「霸榜熱搜」,主角依舊屬於Google,這也是DeepMind 和Google 最後的蜜月期,從此DeepMind 就一直在「鬧獨立」。

2016 年DeepMind 創辦人哈薩比斯宣布用AlphaGo 挑戰人類棋手|圖源:視覺中國

DeepMind 自2010 年成立以來,在2020 年前從未實現過盈利,每年都要燒掉Google 幾億英鎊。身為商業大公司的Google,也試圖「逼」DeepMind 做實事,例如貼上「Powered by DeepMind」標籤給Google Cloud 背書,或是承接醫療業務,這就讓DeepMind 反骨更甚,更重視自己的獨立性。何況2017 年Google 和五角大廈的合作的Maven 計劃,早已觸及收購時DeepMind 給它設定的道德紅線。

從倫理到現實,DeepMind 和Google 面不和心也不合,究其原因或二者對人工智慧的發展方向不同,DeepMind 更重技術研發,Google 想看到實際應用

DeepMind 從創立到被Google 收購,一直的目標都是創造通用人工智慧,這也是當年讓馬斯克害怕的原因。這個目標不僅需要掌握倫理的邊界,還需要放長線專注在對科技的鑽研。不接地氣和不好落地,這是DeepMind 在Google 旗下的尷尬處境。圍棋下的再好,似乎解決不了現實世界的問題,那獲利也就遙遙無期。

2021 年,《華爾街日報》爆出DeepMind 多年來一直和Google 談判,希望拿到營運自主權,要求一個獨立的法律架構,而後DeepMind 失敗了,Google 拒絕了他們的請求。

DeepMind 和Google 也就這樣保持著尷尬又微妙的關係,而當年為了對抗這筆交易而成立的OpenAI 則如火如荼地發展起來,後續搭上了微軟,如今成為AI 行業的領頭羊,在理論持續顛覆著領域,在應用上走進了我們的數位生活。

哈薩比斯能否在DeepMind 實現他對通用人工智慧的建造,馬斯克的擔憂會不會成真,DeepMind 是否後悔被Google 收購,反之亦然,Google 還能包容DeepMind 多久。這些問題,或許不是AI 蓬勃發展的第一個十年可以解答的。

03 Al-第一?

2015 年,拉里·佩奇在Google 公司的部落格上,宣布Google 改組為Alphabet 公司。

第二年,Google新任CEO 桑達爾·皮查伊,在I/O 開發者大會上發出聲明:Google 已經成為了搜尋的代名詞,Alphabet 未來將成為一家AI 優先的公司

2017 年的Google I/O 大會上,CEO 皮查伊表示要從「行動優先轉向AI 優先」|圖來源:Engadget

但現實推翻了Alphabet 的設想,如今線上廣告依舊佔據了Google80% 以上的收入,而Alphabet 所有創新業務多年來持續入不敷出。自動駕駛公司Waymo、智慧家庭公司Nest、AR 眼鏡Google Glass…… 都從入局即顛覆的心態,到如今悄無聲息的存在。甚至代表Google 顛覆性創新企圖的秘密實驗室Google X,成立以來,最大的成就還是孵化出Google Brain

那個持續放飛又持續墜毀的訊號氣球Loon 項目,就像是Google 那麼多次追求破壞性創新的縮影。反而是那些落地的技術,實際改善了Google 的產品。

2016 年,Google 發布Google Assistant,基於語音識別和自然語言處理技術的虛擬助手,Google Assistant 的一切核心技術都圍繞著AI,而它後續也集成進了智能家居系統Google Home、智能穿戴系統Wear OS、智慧駕駛系統Android Auto 等等系統,如今已是Google 生態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2017 年,繼「識貓」之後,Google Brain 在影像處理上又取得重大突破,他們利用神經網路和深度學習,用先辨識後猜測圖片像素的方法,可以把馬賽克一樣的原圖還原成高分辨率的清晰圖片。這項技術演變至今,我們得以在網路上看到各種民間動手修復的「高清重製版」影片。

Google Brain 以AI 提高影像解析度|圖來源:Google Brain

同年,Google 發布TensorFlow,一個用於建立和訓練機器學習模型的開源框架。研究員、工程師、開發者甚至對AI 好奇的一般人,都可以免費使用它來建立自己的機器學習模型。 TensorFlow 也支援多種程式語言和作業系統。

開源性質、不挑硬體的跨平台、良好的社區氛圍,TensorFlow 就像是Android 之於智慧型手機,Chrome 之於瀏覽器,它或許不會給Google 賺到多少錢,但它無疑降低了入門AI 的門檻,快速推動了機器學習和深度學習的發展。

從搜尋到翻譯,從語音助理到圖像搜索,主流的那些Google 服務,無一不滲透進了AI 技術,在產品體驗越做越好的同時,AI 的應用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那些Google的「老傢伙」上,而非Alphabet,而非Google X 想要的顛覆性創新。

「讓機器更智能,以提升人類生活品質。」這是Google Brain 團隊的標語。簡單改為「讓軟體服務更智能,以提升人類數位生活品質。」這就是Google 25 年來一直在做的事情。 Google Brain 聯合創始人也是前負責人傑夫·迪恩曾表示,他希望避免出現「成功災難」,即公司的理論研究能力超過了實際開發產品的能力。

這就是Google 面對AI 時代的擰巴,它在公司前十五年建立起的龐大的護城河優勢,在AI 來襲的時候,創新不敢用於顛覆,只能用於修繕,長期理論而不落地變現的業務,也會在公司日益式微直到人才流失。 Google 在許多領域領先太久了,它只想維持住領先地位,因為它曾以為前路沒有其他對手與之匹敵

很快,它真正顛覆性創新的對手來了。

04 被迫應戰

2022 年11 月30 日,一家名為OpenAI 的矽谷新創公司發布了ChatGPT,引爆了全球公眾領域對AI 的討論。

從創作詩歌到編寫程式碼,ChatGPT 可以在幾秒鐘之內給予具有參考性的建議。人們驚訝地發現,AI 的能力已經遠遠超越他們的想像,甚至可能完全改變人類創造和消費資訊的方式。

3 個月後,Google匆匆迎戰,推出了自己的聊天機器人Bard

從發表會簡陋的佈置可以看出谷歌的準備多少有些倉促,一位演講者甚至遺失了演示用的手機。當天問題最大的是Bard 的一個回答,它犯了一個事實錯誤,稱2007 年發射的詹姆斯韋伯太空望遠鏡拍攝了第一張太陽系外行星照片。實際上,第一張太陽系外行星照片拍攝於2004 年。

Bard 發布會現場|Tom's Guide

隔日開盤,Google股價暴跌7%,市值蒸發7,000 多億元。

其實Bard 並沒有那麼糟糕,畢竟ChatGPT 也常常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但自從ChatGPT 發布以來,所有人都在期待谷歌的回應。發布會上的錯誤擊碎了谷歌過去十幾年在AI 領域的領頭羊形象,彷彿一夜之間,巨頭谷歌在AI 領域就被小公司OpenAI 所超越了

這看起來像是一個大衛與哥利亞的故事:一個創新者用一種破壞性技術,扳倒了一個產業中根深蒂固的巨頭。但翻閱OpenAI 的融資履歷的話,就會發現,這其實兩個巨頭間的較量。

OpenAI 起初是由Sam Altman、Reid Hoffman、Elon Musk、Peter Thiel 等一眾矽谷大佬成立的非營利組織,願景是用AI 讓人類整體收益。但眾所皆知,大模型的訓練費用堪比燒錢,非營利的組織形式也不足以承載這麼宏大的願景。於是OpenAI 在2019 年迎來了組織形式調整,從非營利組織轉變為了半獲利組織。也就是在同年,OpenAI 接受了微軟10 億美元的投資。 2023 年,微軟又追加了第二筆投資。據說,這筆投資高達100 億美元,微軟將持有OpenAI 49% 的股份

某種程度上,外界完全可以把OpenAI 看成微軟的子公司。實際上,就在Bard 發布前一天,微軟就宣布了要將OpenAI 的技術,整合到Bing 搜尋引擎和Edge 瀏覽器中。形式和ChatGPT 一樣,只要使用者提出問題,Bing 就會檢索相關網頁訊息,並直接以回答問題的方式將結果告訴使用者。這一舉動直接觸及了Google最核心的商業模式——網路廣告。

雖然Google已經誕生了25 週年,是這個星球上最以技術為傲的科技公司,但這家公司的核心商業模式與它剛創立頭幾年別無二致——在搜尋頁面「適當」地插入商家廣告,並收取佣金。直到今天,Google超過80% 的營收都直接來自於網路廣告。

試想一下,如果將來人們不再透過搜尋框檢索訊息,而是直接向AI 提問,谷歌要在哪裡插入廣告呢?谷歌可以輕鬆關閉一大堆專案(Google Reader、Google Buzz、Google Glass、Google+),但面對微軟的挑戰,這可能是一場稍有不慎就滿盤皆輸的戰爭。

05 大公司病

用一個字概括Google面對OpenAI 的失利,「大公司病」應該是最準確的。

今天的矽谷AI 公司,幾乎都有Google的影子

GPT 技術中的T 指的是Transformer 語言處理架構。如果把ChatGPT 比喻成一個人的話,Transformer 就是它的大腦。實際上,這項技術就來自於Google Brain 團隊在2017 年發布的論文《Attention is all you need》

但截止到2023 年8 月,這篇論文的8 位作者已經全部離開Google。論文作者之一、人工智慧公司Cohere 的執行長艾丹‧戈麥斯在訪談中表示:「在谷歌這樣的大公司,你不能真正自由地進行產品創新。從根本上說,公司結構不支持創新,你必須自己去建造這個結構。」

Transformer 8 位作者現況|Bloomberg

商業公司最永續的生存方式就是不斷賺取更多的利潤。在這個過程中,資源會不可避免地向核心業務傾斜。過去十數年,Google的確是在AI 領域投入資源最多的科技公司,期間也誕生了AlphaGo、AlphaFold 這樣突破性的技術,但這些技術始終無法成功商業化。

早在2017 年,Google就研發過一款對話式機器人LaMDA,但Google並沒有像OpenAI 一樣將它廣泛向公眾開放。原因有二:

首先,AI 技術與Google核心業務不適配。如同上文所說,Google最核心的商業模式是在搜尋結果中展示廣告,對話式機器人的出現會改變用戶獲取資訊的方式,而到時如何繼續維持廣告收入就是谷歌需要面臨的問題。在沒有外部壓力,且主營業務仍運作良好的情況下,Google沒有動力尋求改變。

其次,作為一家全球用戶數十億的大公司,Google的一舉一動都會產生巨大的影響。相較於激進地攻城掠地,不犯錯往往才是最穩當的策略。 微軟可以直接將ChatGPT 加入Bing 中,因為它的全球市佔率只有2.8% 左右。但GoogleChrome 常年佔據了90% 以上的市場份額,一方面聊天機器人的加入會消耗很多算力;另一方面,AI 倫理方面的問題迫使谷歌不敢犯錯。

谷歌的前產品經理Gaurav Nemade 曾向《華爾街日報》透露:「谷歌顧慮很多,非常害怕公司聲譽受損……他們傾向於保守主義。」在谷歌內部,有一個中央審查小組,這個團隊的成員包括使用者研究人員、社會科學家、技術專家、倫理學家、人權專家、政策與隱私顧問、法律專家。 對於任何谷歌的產品,他們都會按照谷歌制定的人工智慧準則進行評審,以把倫理問題降到最低

就像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作為一家新創公司,OpenAI 無需承擔這麼大的道德壓力,也不用為股價負責,自然可以更輕鬆地把ChatGPT 推向市場。

那谷歌會輸掉這場AI 戰爭嗎?其實還很難講。

以技術來說,Tranformer 語言架構就是Google發明的,今天谷歌依舊是這個星球上AI 技術累積最深厚的公司。以資料來說,訓練大模型需要大量資料。谷歌在全球擁有數十億用戶,透過Youtube、Google Map、搜尋、Gmail 累積了大量數據,這是OpenAI 這種新創公司所不具備的。

GoogleCEO Sundar Pichai 在Google慶祝25 週年的部落格文章中寫道:「AI 會完全改寫科技,為人類創造性帶來不可意思的推進。讓AI 給每個人帶來幫助,有責任地部署AI,這將成為未來十年谷歌最為重要的使命交付方式。」

這是一種「Google全力押注AI」的宣言。人們常用大象轉身來比喻大公司轉型。這個過程也許很困難,但一旦大象轉身成功,全力奔跑起來,也沒有其它動物可以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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